想学启功幽默？放下！
先讲一个禅宗故事：
有源律师来问：“和尚修道，还用功否？”师（大珠慧海）曰：“用功”。曰：“如何用功？”师曰：“饿来吃饭，困来即眠。”曰：“一切人总如是，同师用功否？”师曰：“不同。”曰：“何故不同？”师曰：“他吃饭时不肯吃饭，百种须索；睡时不肯睡，千般计较。”律师遂缄其口。
这个故事引自《顿悟要门》。它告诉我们，人生不要背太多的包袱，该吃就吃，该睡就睡，该玩就玩，该乐就乐，不要没完没了的“须索”和“计较”。缠在种种的负担里头，活得累死了，整天眉头挤成一个大疙瘩，还想幽默？那是门儿都没有的。
放下，是幽默的前提。
启功先生
启功先生是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孙，正宗的皇族。可老先生坚称自己“姓启名功”，谁要给他写信信封收信人写上“爱新觉罗启功”，肯定会被“查无此人，退回原处”。因为这样写的人太多，后来启功索性在《中华读书报》上写文说：“我叫启功，字元白，也作元伯，是满洲族人，简称满族人，属正蓝旗。我既然叫启功，当然就是姓启名功。有的人说您不是姓爱新觉罗名启功吗？现在很多爱新氏非常夸耀自己的姓，也希望别人称他姓爱新觉罗；别人也愿意这样称他，觉得这是对他的一种恭维。这实际很无聊。事实证明，爱新觉罗如果真的能作为一个姓，它的辱也罢，荣也罢，完全要听*治的摆布，这还有什么好夸耀的呢……”还有一次他和朱家溍先生去故宫，因为启功是雍正帝第九代孙，朱先生开玩笑：“到君故宅了。”启功反应极其敏捷，马上想到故宫亦是明王朝的皇宫，回答：“不，是到‘君’家故宅了！”虽然两个人都是玩笑，也可以看出他们对明清王朝的态度。
打开百度，可以看到启功先生一堆头衔：书画家、教育家、古典文献学家、教育家、鉴定家、红学家、诗人、国学大师，可以说，这些头衔哪一个都不过分。但是启功本人对此从不在意。启功的学生称他“博导”，启功戏言：“我是‘拨倒’，一拨就倒，一驳就倒。”有人称他“大师”，他说：“你们少说了一个‘反犬旁’。我是那个‘狮’。”说完向人做狮吼的样子，逗得大家哄堂而笑。中央电视台开办了节目《东方之子》，联系采访启功，联系人称采访的都是知名的专家学者社会精英，所以栏目名曰《东方之子》。”老先生听罢应声回答：“我不够你们的档次，我最多是个东方之孙！”后来，经启功众多同事好友游说，他才接受了采访。先生90岁时，东方时空再访启功，主持人说：大家公认您是一位享誉海内外书法家，可是你在文物鉴定、古汉语研究上也取得很高成就。此时，先生身体前倾目视主持人说：“我告诉你，不是这样。如果我说我会飞，你信吗？你信吗？”主持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，支吾说道：“当然不信”，先生随即说：“所以说，我说的话也是不算数的。”
启功被任命为文史馆馆长，也算老大不小的官。别人告诉他这是“部级”，他打趣地说：“不急，我不急！”启功在某会议场合讲话，主持人说“下面请启老做指示”，启功却说：“指示不敢当。因为我的祖先活动在东北，是满族，属少数民族，历史上通称‘胡人’，所以在下所讲，全是不折不扣的‘胡说’……”一位空*的领导派秘书请启功写字，大概这位秘书颐指气使惯了吧，说话不怎么客气。启功问他：“我要是不写，他会不会派飞机来炸我？”秘书大惊，说：“当然不会！”启功说：“哦，要那样我就不写了。”
身体健康自然是一件大事，但启功先生也拿自己的病痛甚至死亡当做幽默的素材。上期引用的诗词对此已有提及。一回，他在路上遇到自己的学生，对方问他最近身体如何，他慢悠悠地答：“不好，鸟呼了。”众人不解，启功老先生便笑着解释：“一场大病，差一点乌呼了，鸟字不是乌字差一点吗？”众人皆乐。更有一次，启功和季羡林、梁从诫等聊天说起死后的事，有人说：“如果有人致悼词，我们都听不见了，那多可惜。”结果，几位老先生就轮流躺在桌子上进行演习，其余的几位缓缓绕行依次告别，并致悼词。轮到启功，他躺着躺着突然坐起来，说：“我太感动了，我要致答词！”几个人轰然大笑起来。
启功先生作字
这就是“启功牌”的幽默。出身，他放下；成就，他放下；官位，他放下；生死，他放下……他的幽默中含有大的悲悯。据说他曾经来到一个书画铺子，那里放着一大堆假冒启功的书法。启功一件一件看得挺仔细。有人就过来问：“启老，这是您写的吗？”启功微微一笑说：“比我写得好。”在有些时候，启功面对仿冒作品甚至承认是自己写的。他解释说：“人家用我的名字写字，是看得起我，再者，他一定是生活困难缺钱，他要是找我来借钱，我不是也得借给他？”他撰文称赞明代文征明、唐寅等人，说当时有人伪造他们的书画，他们不但不加辩驳，甚至在赝品上题字，使穷朋友多卖几个钱。让那些穷苦小名家得几吊钱维持一段生活，而有钱人买了真题假画，损失也不会多么大。
启功的幽默当然不会用来“糟践人”，但有时也会和朋友们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。据说，有一次启功和朋友去赴赵朴初的宴会。饭局在四楼，大家都坐电梯，启功先生却坚持自己走楼梯上去。赵朴初在楼梯口一边热情地迎接，一边调侃说：“你看你启功这么大年纪，还跑得跟兔子似的，一溜烟就上来了。”启功先生也不吃亏，笑呵呵地拉住赵朴初的手说：“怎么，你要和我赛跑吗？”这显然化用了“龟兔赛跑”的典故以“反击”赵朴老，逗得大家全都笑了。
启功与赵朴初
注释一：这些故事，经过反复传播，很难字字可靠，当做故事听听就行，当做史料引用，窃以为是不合适的。在我搜集这些故事的过程中，已经发现流传有不同的“版本”。
注释二：写这篇文章，本在我的写作计划之内。但是上一篇文章《启功：将幽默进行到底》在